在北京的母親河永定河斷流三十多年后,北京市政府實行了一項浩大的工程,決定投資170億元恢復永定河。但是,此舉被有關專家稱為“人造永定河”,只能當人工景觀看,而沒有真正河流的生態功能。
對于極度缺水的北京來說,能讓永定河的河道重新填滿水實屬不易。為了解決迫在眉睫的水危機局面,這座城市已經使盡了渾身解數,超采地下水,從外地調水,甚至連應急水源地都早已啟用,但是這些只是杯水車薪,真正的希望寄托在南水北調上。
按設想,南水北調2014年通水后要給北京送來10億立方米的水,為這個年耗水35億方左右——而且剛性用水需求仍在不斷增加——的城市解決掉近1/3的供水負擔。
然而,自從2008年南水北調中線工程工期延誤之后,很多人對于2014年南水北調中線能否順利通水仍心存疑慮。屆時,萬一南水北調無法按時通水,極度缺水的北京怎么辦,京津冀怎么辦?
不只是北京的南水北調在工業、農業調整產業結構之后,北京從生產上節水的潛力已經不多了。與此同時,這個城市卻無法抑制生活用水的增長,隨著人口一次次提前突破預期數字,北京的剛性用水需求也在不斷突破紀錄。
為了緩解首都極度缺水的局面,水務部門絞盡腦汁幾乎想盡了所有能想到的辦法——節約用水、中水回收利用、開啟應急水源地、從河北省調水等。
然而,記者采訪的多位水利專家表示,這些手段只能暫時支撐幾年,如果按照當前的趨勢發展下去,水資源耗盡,北京必將面臨生死存亡的局面。挽救這種局面最大的希望就是南水北調,雖然這項工程存在著諸多不確定因素。
“南水北調中線2014年進北京,有10億方水進到北京,所以北京的用水安全,特別是居民的用水安全是有保障的。”水利部總規劃師、規劃計劃司司長周學文告訴記者,由于北京水資源特別短缺,現在也在采取各種手段,去年光中水利用就達到近7億方。
作為北京市供水的核心和重點,城區年需用水15.8億立方米,其中12.5億方需要用新水解決。2014年,如果南水北調中線按期通水,10億方的長江水將送達北京,這12.5億方新水缺口就可以輕松補上。
到那時,北京啟動已經超過5年上限的幾個應急水源地就可以休養生息了,也不用每年再花高價從河北買二三億方的水了。當然,對于天津、河北來說,這也是解決缺水問題的希望。
“南水北調工程不僅僅是北京人的希望,還應該是華北平原所有人的發展希望,確保城市供水,同時還兼顧生態和農業供水。”曾任水利部南水北調規劃設計管理局局長的北京師范大學水科學研究院院長許新宜告訴記者,“南水北調有兩個目的,一是保證這個地方的經濟、社會的可持續發展,尤其是城鎮的發展;二是把當地的水資源解放出來,還給農業。”
除了滿足北京、天津、石家莊、保定等城市供水外,華北平原糧食主產區的農業用水也將得到補充。
按照南水北調中線的路線圖,來自丹江口的水從太行山脈腳下一直通到北京,在其東邊就是華北平原,有大大小小200多個農業灌區。南水北調引水渠就像穿羊肉串一樣,將這些灌區串起來,遇到華北大旱時給灌區補水,可以挽救幾億畝莊稼,保住華北平原這個大糧倉。
放在水庫還是放在地下?
對于半個世紀以來缺水日趨嚴重的京津冀來說,一下子涌進這么多長江水,怎么用、怎么存成為一個大問題。
“我一直在呼吁南水北調的水到了北京后一定要防止浪費,因為水多了,一下子來這么多水怎么用就是個問題。”中國科學院院士、清華大學環境學院錢易教授對此頗為擔憂,“南水北調的水到北京后,不能在水源充足了以后再提高水指標,一定要節水優先,把用水指標降下來。”
這種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的。早在首鋼搬遷之前,北京已經面臨水資源極度短缺的危機,然而這個耗水大戶的產量卻在不斷增加,隨著首鋼創造的稅收越多,耗水量也越來越大。
“北京工業用水怎樣陷入惡性循環的?北京的二次產業投入越多,它的耗水量就越多。”北京市水環境專家王建告訴記者,以前人們認為只有工業才能創造財富。然而,隨著一些工業企業的惡性膨脹,首都的條件和環境都被改變了,引發環境、社會等一系列問題。
有專家表示,在當前這種GDP導向下,但凡北京有多余的資源都會用在提高GDP上。北京這些年正是因為缺水,很多項目才沒有發展起來,如果南水北調通水之后,還不知道要怎么折騰。
要用好長江水,首先就是怎么存的問題。對于如何保存南水北調的水,水務部門和水利學家有不同意見。按照水務部門的設想,長江水最終要引進到密云水庫來保存。但是水利學家們更傾向于將其補充到地下,作為戰略儲備的地下水來保存,畢竟丹江口也有枯水期,華北也有可能出現大旱。
“放在密云蒸發量太大,一年光蒸發就1億方,這很可惜!實際上北京的地下水儲存量相當可觀,更新的速度也很好,這是由北京特殊的地質條件決定的。北京在沖積扇的上部,地下的顆粒很粗,透水性很好,補給條件很好。”許新宜告訴記者,如果按1立方水2元錢來算,放在密云水庫一年的蒸發量就相當于損失2億元。
“北京的地下水能夠儲存百把個億是沒問題的,就是外面都沒水了,這也可以讓北京用五年。”許新宜表示,密云是三四十億立方米的庫容,但地下水容量有三個密云水庫那么大。
錢易院士也提議地面水和地下水要聯合調度,將南水北調的水補充到地下,借鑒美國加州“水銀行”的做法,在地面水不夠的情況下將地下水作為補充,防備更干旱年份的出現。
不過,北京的一個擔心是,害怕地下儲蓄的水流到天津。因此,現在北京傾向于采取的態度就是不主動補充地下水,讓它靠降水來自己恢復,而南水北調多余的水就放在密云水庫。
南水北調的變數
“最近有人告訴我南水北調要停了,我很吃驚。”錢易告訴記者,她向幾個水利專家提起這消息,他們都說不大可能,因為都投進去這么多了。
這個傳言的背景就是國務院發文支持海水淡化產業化,而海水淡化的成本比南水北調的水要便宜,大規模海水淡化后,誰還愿意花高價去買南水北調的水。
不過,許新宜對南水北調很有信心,他認為海水淡化有很難克服的三大障礙。
“南水北調在搞工程預算的時候,有個單方(單位立方米)水投資,現在單方水投資是20元左右。海水淡化講的是成本,成本是5元,若按單方水投資就不止。比如說南水北調一年調100億方水,我投資2000個億,一除就是20元一方水,這講的是每年,如果是10年就不是這個數了。”許新宜說,用海水淡化的運行成本和南水北調的單方水投資相比,就像是用體重和身高相比,容易誤導人。
在許新宜看來,海水淡化起步價5元錢,只適用于沿海地區運距不超過50公里的地方,而南水北調丹江口的價格才8分錢,到北京也就兩三元錢。更重要的是,海水淡化的水使用范圍很窄,只適合工業用水,因為它是純凈水,人喝久了會四肢無力、抵抗力下降,從醫學的角度不適宜長期飲用。
即使海水淡化不能威脅南水北調的地位,它自身還存在很多問題。南水北調中線工程曾計劃2008年奧運會之前即向北京供水,但由于該項工程涉及移民、成本等因素,最終決策層不得不將其推遲到2014年底。在很多人心里都有這樣的疑問,南水北調會不會再次推遲通水?
“從工期上看沒問題,原來規劃是2002年開工、2010年供水,8年的工期是科學合理的。后來有一段時間中央財政緊張,南水北調的資金不是停了就是少了,開工面就沒那么多。現在擴大內需,國家又投進去很多錢,南水北調就不差錢了。”許新宜告訴記者,現在工期抓得很緊,自己不擔心工期,就擔心質量,因為1200公里這么長的工程一個地方出現問題就影響到全線。
“現在質量比工期更重要,我希望2014年能夠通水。如果在保證質量的情況下,2014年通不了水這個可以理解。”許新宜說,“差一兩年沒問題,差的是長治久安。”
在南水北調中線主干工程趕工期的同時,沿線河南、河北的配套設施建設和資金卻進度緩慢。水利部海河水利委員會防汛技術顧問、河北省防汛抗旱辦專家魏智敏告訴記者,南水北調在河北輸水的配套工程只開工了一小部分,現在集中力量突擊主干,2014年幾條主干都能完成,但配套工程完不了。
有專家認為,由于北京在南水北調線路的末端,即使沿線工程都按期合格完工,還將面臨許多不可控因素。缺水的河南、河北各地要是在中途多截留一些水,北京也沒有辦法,況且河北長期向北京調水,還有密云、官廳水庫的指標等被北京無償拿走的歷史欠賬尚未解決。
即使不考慮沿線,單就水源地來說,如果再次出現去年的長江中下游大旱,到時候北京還從漢江調水,下游怎么辦?
北京水環境研究專家王建認為,一個三峽大壩已經帶來很多復雜的矛盾問題了,而且從生態上講,把遠距離調水作為發展的支撐是不合理的,這就像一個病入膏肓的病人躺在醫院里靠輸血來維持生命。調水也只是把華北缺水的矛盾擴大到長江流域,擴大到半個中國。